愛情離職書

他們兩個人在一起,個性互補、剛柔並濟、陰陽協調,朋友們都說是絕配。

建國比較像女人,他柔。
韻柔比較像男人,她剛。

一個下輩子想做女人的男人,遇上一個希望這輩子就是男人的女人,很幸運的相遇了,
並且緣定終身,讓他們各自的父母親友在皆大歡喜的同時,鬆了一口氣。

建國的父母不再擔心:這麼沒有肩膀的男人怎麼養家?
韻柔的母親也放了心:如此頑強的女兒什麼時候才能嫁得出去?
他們兩人請喝喜酒時,都是三十歲,不早也不晚,
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住進同一個小小的空間居住。
精確的說,應該是:建國搬進韻柔的房子。

女主外,男主內--- 但這麼說也並不完全正確。
建國並不是純粹的家庭主夫,他只是不喜歡當上班族,
一面對吵雜的人群,他就像是酷陽下的一株植物,即將乾渴而死。

所以他寧願在自家裡養狗養貓養樹,沒事時站陽台看看藍天白雲和淡水河的出海口,
每天做4小時的翻譯工作,便可供應他的生活。
建國是外文系的高材生,沒事還會朗誦幾句英文詩。
韻柔不喜歡做的事:洗碗、洗碟、洗地板,全由他包辦。

「這些家事全都你做?」來拜訪的舊日好友,常訝異於建國的「自甘墮落」,
從純男性的眼光來看,這些瑣碎而不能造福人群的事,毫無成就感。
但建國不以為然:「難道我做的不好嗎?我覺得很好玩。」

窗明几淨、花木宜人、貓狗健康,建國是個理家能手。
他一向是個安份的人。婚後他的個性一直沒變,而韻柔則全力向外衝刺,個性也沒變。


變會使婚姻出問題,沒變一樣會有問題。什麼樣的婚姻才會沒有問題?
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變成喋喋不休的婚姻專家,這個答案就是個謎。

就這樣平靜的過了三年。問題出在一件燙壞的襯衫上。
那天建國接了一通電話,忘掉自己正在燙她的襯衫,
待他想起時,連整燙台都焦了,只差沒釀成火災。
建國把韻柔最喜歡的襯衫弄得面目全非。

「你知不知道那件襯衫多貴?」一向心直口快的韻柔大發雷霆。
「上個月我好心疼花了兩萬塊買的!你知道,兩萬塊!」
「我賠你就是了。」
「賠,說的那麼輕鬆!兩萬塊你要翻多少稿子才能賺兩萬塊?四萬字吧?還是五萬字??
這句話像幾百磅的拳,擊毀了建國的自尊心。
但他沒有反擊。
他不習慣口頭反擊,那種方式不是他的處世態度,他只會以沉默表達抗議。
他沉默了三天。
韻柔以為他會好,不會嘔太久的氣。
三天後,放在她包包裡的辭呈才警告她:事態嚴重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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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愛的!我已決定向你提出辭呈,並不是因為愛情的歌已經唱到了尾聲,
而是我的過錯妳已無法容忍,這樣下去只會繼續製造傷痕。
我想依勞基法規定預先向妳辭職,我不想再當受氣的家庭主夫,十天後我會離職。

建國 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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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用了韻文寫了一封愛情辭呈,真有創意!
韻柔是室內裝璜設計公司的設計師,忍不住嘖嘖讚歎起丈夫的文筆,
可是她想笑卻笑不出來,因為她了解,建國從不抗議,一抗議就是玩真的。

當天下班回家,建國不在,似乎跟朋友出去了,
留在佈告欄的短箋寫著:我不在家吃飯。
這意謂她也沒有香噴噴的飯菜可吃..

她突然想起他的種種好,怨歎自己的不知足與說話刻薄。
想想像建國這種男人其實很不錯,他不像她在工作上遇到的那些豺狼虎豹,
他像一隻溫馴的小羊。
以正常的眼光來看,他不是個正常男人,但他很適合自己這樣的女人。
他若真的走了,她會失去幸福感。

韻柔哭了。雖然從她長大後,世界上已經沒有人看過她的眼淚。
她走進建國的書房,看見他桌上隨手塗鴉的短箋,更是難以自抑。


你從未用一個非常好的盒子來做燈台
一個空的小室來當房間
一堆泥土來做花園
你唯一所做的是使我變成一個少婦


她記得,這是建國很喜歡的一首詩。
他們談戀愛時,聽他唸過,是一個女詩人寫的,建國將它翻成中文。
韻柔往他的書架搜索,發現了那本薄薄的英文詩集,叫「愛的詩集」。
雖然建國是男人,但他似乎想藉此來表達她對他的疏忽,以及婚姻生活帶給他的憂悶。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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